晚阴恰似躲在一颗椭圆的黑蛋里,孤立于蒙昧不明的天地之间,等着终有一日孵化成型。

    有人从黑暗中走来,暗红色的袍摆拖曳及地,他赤脚踩过一具具白骨,手上虚握的长剑淌流着鲜血,在地上划过一条醒目的直线。

    战场上的弥漫的黑雾正是从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。

    离他越近的地方,黑雾越发浓郁,晚阴看不太清男人的容貌,只大约窥见其长发垂散在肩颈,下颌线条清瘦,唇边挑着一抹带着残忍的微笑。

    他笔直地朝这边走来,剑身不知是被血染红还是本身就是红的,在黑暗中发出邪异的红光,如幽魅跳跃的艳影,危险又绝美。

    显然,这个男人身份不难猜测,除了臭名昭著的魔主祸央外,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。

    周围的凶险万象,便是那祸央布下的魔煞鬼境,入此境者,躯体无不溶作腐骨血河,神魂绞碎成阴祟亡灵,供他驱使。

    晚阴看得心惊肉跳,浑厚的魔煞之气滔滔不竭地从他身上往外狂涌,其间混杂着万千亡魂的怨念,在愤恨不平地向世界倾吐苦水。

    她从未看见过一个人身上背负的罪孽有这般深重,也从未看过一个手掌生杀大权,造下弥天罪业的人竟如此消极悲郁。

    他一边杀着人,一边还耐心地聆听每一个刀下亡魂的怨诉,并接纳所有的负面情绪,让它们成为身体的一部分。换句话说,祸央凭一己之力,不断同化世上的所有物种,达到创生新魔物的目的。

    晚阴感叹,不愧是万魔之主,杀了人后还能废物利用一下,转换成自己的力量,他的确是不糟践东西,就是有点遭人恨。

    祸央正一步步朝她而来,晚阴虽潜藏在黑影内,但还是担心被狡诈奸猾的大魔头察觉。要知道祸央和她哥枯阳是宿敌,被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,没别的路可走。

    她竭力屏住呼吸,双手紧紧捂住嘴巴,好在祸央在走近她时,突然向右拐了个弯,蓦地挥起手中血剑朝斜上方狠狠掷去。

    倏忽闪过一道红色弧线,长剑正正当当地刺中一个人影,准确的说,是在虚空中隐匿身形的人。

    晚阴不用看也知道,必然是陆煦在全军覆没之后躲在暗处,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靠近,伏击祸央。

    陆续闷哼一声,从半空掉落,他心脏中了一剑,形容狼狈地滚至祸央跟前。

    祸央笔直地伫立在远处,透过层层叠叠的雾幕,模糊映衬出一个笔直纤长的侧影。

    他微微低下头,垂视一目神将,淡笑道:“冥古不化啊,陆将军。你看看身后,所有天兵皆已归降,你又何必负隅顽抗?”

    陆煦扫了眼周围被魔化的亡魂,吐了一口血沫子,“归降?呸,你做梦!你有兵器,老子就没有吗?”

    他话音方落,高处亮起一点金芒,半息间,一把烈火长刀咻然贯穿魔头的肺腑,干脆利落,没给他任何反应的空当。

    饶是背后中了一刀,祸央仍然纹丝不动地站着,形如亭亭修竹,不会因利斧劈砍而屈就弯折。

    陆煦正得意声东击西的计策奏了效,哪知一转眼,火焰刀上的炎火骤然熄灭,整把刀化作一缕轻薄的黑烟融进祸央体内。

    “不可能……”他双目失神,霎时怔愕当场,嘴里再说不出任何话来。

    祸央掩唇哧哧笑了一阵,双肩不停地抖动,感觉看见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。

    等他笑够了,才慢道:“怎么,就这么不愿意成为魔族一员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