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千里看着厂房大门大开,凉嗖嗖的夜风中,那辆被雨水冲刷得光可鉴人的豪车撞开夜幕缓缓驶入,身后是山体和无边的树和草,车后视镜的缝隙里还有没来得及拆除的摄像头,李少行在这辆车上和方以琮睡过好几次,摄像头拍下的东西曾经让李千里风风光光地过了好一段日子,这辆他的移动金库开得离他越来越近,李千里只觉得浑身都被身躯紧贴着的地面长出绝望一寸寸缠住,爬满,他崩溃得没了人形:“方以琮,安雅才,没有了!真的没有了!就这两个人!不——不要——不要关!”

    李少行微微偏头:“……安雅才?”

    侯真的伴侣停住了车,侯真眼疾手快地把那透漏进来一点点室外存活的希望都关上,拉上了沉重的门栓,扣上了坚固的大锁。

    李千里疯了似的往那扇大门蠕动,粗糙的地面和李少行的碾压都不能阻止他,他的半边脸已经被磨烂,血肉模糊地在地上挣动,希望自己还能有一丝逃脱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结果上臂一阵刺痛,他被侯真补了半毫升的药剂,不出两分钟,浑身再次脱力。

    李千里彻底陷入了失智的无望,他大哭又大笑,最终呼哧呼哧地喘气道:“对……安雅才,你的好老公,给一个外国男人交了很大一笔赎金,那个外国人玩扑克,输了快几个亿进去,长得又肥又丑,安雅才为了堵我的嘴,让我别告诉你,给了我不少钱,没想到吧!他不喜欢你这样的,他喜欢肥猪!难怪你他妈被玩烂了还被甩了!”

    李少行听着他颠三倒四的疯话,脑海中却有什么把这些天的事情都慢慢串联了起来。

    李千里还在疯狂地叫骂着:“你以为自己勾到方以琮就了不起了吗?他是个抠逼,就给那么点!真正有钱那个宁愿给个丑白人都不给你!你的屁股真他妈没用啊!”

    李少行在这样难听的叫骂里慢慢回了神,他眯起眼睛,突然道:“侯真,把他手脚解开。”

    侯真有点诧异地看他:“你认真的?”

    李千里没想到希望就如此骤然降下,李少行那张阎王脸一瞬间冒出圣光,他已经疯了,即刻毫无尊严地趴在地上哭着给李少行磕了两个头:“谢谢你,谢谢哥!对不起!谢谢!谢谢!”

    李少行却笑说:“我开车撞他的时候,他一点都躲不了,那还有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整个场地里寂静无声了几秒钟,所有人都被这语出惊人的家伙弄得哑口无言,侯真半晌才咂着嘴道:“你可真够变态的。”

    说着,脚步却很轻快,李少行愈发陷在这里面,就越需要她,越需要她,就越不会毁约。

    她拿出小刀很利落地划开绳索,李千里在四肢猛地回血的剧烈酸痛中痛哭失声:“你……不……啊啊……啊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李少行晃着钥匙,施施然地上了车,侯真拽着李千里的头发把他拖到车前,有些兴高采烈地坐进副驾驶,李千里涕泪尽出,口水横流,望着亮起的两盏精致车灯,双眼的光芒都暗淡下去,身体却本能颤颤巍巍地,为了指头大小的生的希望而强撑着站起来。

    李少行发动引擎,随着车身震动,李千里的血液也可笑地因为飙升的肾上腺素而发颤,李少行有些过度自在地把头探出车窗,对着已经没了个完整人样的李千里笑道:“喂,好弟弟,我数三个数,你要准备了。”

    “三……”

    “二……”

    “一!”

    廖冰和李万嫣是在崩溃的男人尖叫和刺耳的刹车声音中被吓醒的,雨水打在顶棚上的声音和巨型机械的运转声是规律的白噪音,因此回荡在耳边的呼救显得万分明显,李万嫣身体年轻些,她在兼职回来的路上被人从后头打晕,一路昏沉着到了这个地方,她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看见父亲逐渐死去的心情,好像被瞬间掏空了情绪,这下被吵醒,她不明所以地睁开眼。

    灯泡就在头顶,刺眼的灯光晃得她什么也看不清,待到眩晕褪去,李万嫣感觉到脚背上有某种重量,她恍惚地低头看去,一只沾满血液的男性断手落在她鞋面上,骨头和血肉被碾得扁烂,上面戴着一枚眼熟的戒指……李万嫣浑身发寒地抬起眼往远些的地方看去,宽阔得吓人的场地里,大得似是巨兽的黑色轿车在呼啸着,驾驶者仿佛在炫技玩闹,不住地漂移冲刺,把车身甩得满是刮痕,车头也凹进去不少,满地的车辙中不少带着暗红色,最为让人惊骇震撼的,是那个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疯狂而毫无尊严,扭曲地在血泊泥土中爬行嚎叫,待宰的猪羊般的兄长。

    李万嫣失声尖叫起来,她开始不顾一切地推起身上层层捆绑的麻绳,这把旁边昏昏欲睡的廖冰也吵醒了。

    李少行所期待看到的画面终于上演了,他开始理解为何侯真说自己做了这种行当二十年都没办法脱身,他把李千里右手碾掉的瞬间感受到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快乐,那两个女人的尖叫声好像是最动听的合奏,李千里像狗一样摇尾乞怜……
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,终于,李千里因为手被生生拽掉,失血过多一头栽倒在地上,两眼翻白,终于认命地摔倒在地上,眼睁睁地看着李少行的车轮一点一点地开过来。